这届毕业生,主动逃离大厂
如果面试官问你,你能接受11-11-6工作制吗,你会怎么回答?虽然年年都说是最难就业季,而事实却是最难就业季的定义每年都在被刷新。在这样的情况下,应届毕业生有的主动逃离内卷大厂,有的逆流到教育行业。对于正在做求职准备的应届生,文中也给出了建议,一起来看看。
正如最炎热夏天的记录几乎每年都会被打破,最难就业季的定义每年都在被刷新。
区别在于,今年我国高校毕业生首次突破了1000万,创下新的历史记录。
每一个飞出去的offer,都在无声地平息一分焦灼。截至今年4月中旬,根据某招聘平台的调研报告,有55%的毕业生主动降低了就业期待。46.7%的受访毕业生拿到了offer。还有人寄希望于近期开启的秋招。
很明显,这届毕业生走出校门的第一课,即是面对现实、正视自我。他们有人曾因为躺在邮箱里的300封「感谢信」,情绪崩溃到看心理医生;有人一心要「上岸」,埋头考公、考研、考教师资格证;也有人拒了拼多多的offer,只因为HR上来问了一句:你能接受11-11-6吗?
也有卷不动的年轻人,活成「逆社会时钟」的模样。他们流向新锐咖啡馆、Lululemon,做起手冲咖啡师、瑜伽裤导购。
无论是主动抉择,亦或被动裹挟,从这届毕业生的去向,我们窥见时代洪流转向的趋势。
01 300封HR「感谢信」,让我在心理医生面前痛哭
2021年12月从华南某院校硕士毕业时,杨诗雅并未意识到未来几个月会多么煎熬。
由于2021年秋招时间与写毕业论文时间冲突,她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论文上,结果是在近10场秋招面试中一无所获。
当时她的心态还算平稳,「过完春节,还有春招」。
只能说,寒意还没有传导到最末端。春节后她很快发现,招聘岗位少了,竞争者却多了。这其中有一部分人与诗雅相似,属于「推迟就业」。
她不得不调整预期。去年秋招时,诗雅投的基本都是互联网大厂运营岗;到了春招阶段,她开始广撒网,把关注范围扩大到互联网+科技硬件公司+国企。因为互联网也没有「余粮」了。
经历了20年的高增长和规模扩张,互联网走到用户增长停滞、流量见顶的边缘。再撞上这两年的政策监管、疫情影响、宏观经济放缓,聚焦主业替代了大开大合的业务扩张。
聚焦的一个潜台词是收缩。如果说大厂原来上热搜的关键词是高薪、996福报,今年则变成了降本增效、锁HC。时代红利已远去,这届年轻人的就业机会也跟着被稀释了。
从3月到4月,诗雅保持每天做1-2套笔试题的节奏,之后就是无尽的等待。时间被抻得很长,很长。邮箱几乎每天都会「滴」的一声,跳出一封新的回复邮件。但等来的往往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感谢信」——感谢您投递**岗位,很抱歉您「不符合岗位要求」。
到了后期,很多邮件她只扫一眼标题,根本不会再点进去。那些未读邮件至今仍躺在邮箱列表里,密密麻麻的,一页又一页。
整个春招季,她大概投了差不多300家企业,只有不到5家发出面试邀请。她参加了几场群面,同场次的面试者基本都是985、211硕士或者海归硕士,还有不少C9(顶尖高校联盟)毕业。「人均一个大厂实习经历,我们学校在里面算学历低的」,到终面阶段,她被横向刷掉了。
尽管诗雅积攒了三段看起来还不错的实习经历——腾讯线上用户增长官、网易平台内容运营、云米科技AI语音产品经理,但在今年的就业形势下,这些履历也显得有些平平无奇。确切地说,她们这一届,从实习就开始被迫「卷」起来。她还记得同期实习的基本都是硕士,「全都是硕士在打杂」。
如今大家可能也面临着同样的被挑选。「面试邀请不多是很打击我的,让我有一种被人挑选的感觉。整个春招期间我过得非常压抑。」她主动找了心理医生,跟对方聊的时候,忍不住大哭了一场。她的室友也曾因为找工作压力大而爆哭。
心理医生洞察到了她的压力所在,建议她不要过分苛责自己。最终她鼓足勇气,向硕士阶段的校外导师求助。
「校外导师恰好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CEO。我问他们公司有没有招聘应届生的计划,随后他帮我安排了一个内容运营岗。」 那份月薪7000元的工作,让她终于放下了求职重负,但也带来新的心理负担。
「得知考研成功的时候,带来的是成就感,长期的努力有了一个好的结果。而找工作的过程让人有点难堪,我觉得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4月下旬刚入职时,这种想法一直困扰着诗雅,直到她渐渐在工作中展露能力,得到周围人的认可,「难堪」的想法才慢慢放下来。
这或许是形势比人强的最新写照。宏观经济下行阶段,大环境更容易蚀掉个体的鲜活细节,蛮横地左右着年轻人的命运。很多时候,他们只是缺一个施展的机会。
不过相比诗雅的求职波折,有的年轻人会主动放下思想包袱,进入零售服务业。他们中有人成为Lululemon的店员,官方称之为「产品教育师」;有人则在精品咖啡馆里当咖啡师,领着月薪六七千元的工作。
知乎上有Lululemon前员工透露,甚至有大学生直接带着简历跑到门店,希望争取到一个面试机会。
某招聘网站发布的《2022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显示,今年选择自由职业(18.6%)、慢就业(15.9%)的比例,均较去年提高了3个百分点。
02 挤「上岸」
「体制内会让你更有安全感吗?」当一个朋友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丁严在电脑屏幕前犹豫了两秒,「很不情愿但还是要说,是的。」
在考进西北某个政法单位公务员之前,他曾在教培行业当辅导老师。尽管双减前高途的节奏有时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有女同事甚至掉发严重,但丁严还是干得很起劲。
5A级写字楼的办公环境、顶格上的五险一金、诱人的薪水都化为了动力。只有销售压力会冲淡他对工作的认同感,但在随后发工资的时候,他又会回到现实——在成都,自己应该找不到收入比现在更高的工作了。
彼时教培行业如日中天,他依稀记得公司在成都自建了一栋「高途大厦」。不过去年当他再回成都,那栋楼上硕大的「高途大厦」的广告牌已经悄然撤下了。
幸运的是在教培行业大动荡前夕,丁严被家人动员回了老家,考公务员。父母说,只有体制内才是安稳的,丁严未置可否。
这两年,毕业生对「上岸」的热情有增无减。在一二线城市的公共图书馆、共享自习室,考编、考研群体挤满了每一个空椅子。
在北京通州区图书馆自习的一名考生,甚至把自己的WIFI热点命名为「不上岸 不改名」。不知道手机主人是否想要通过这种「无线」的方式,宣示自己破釜沉舟的决心。
网友「桃乐丝」记录过她的考公压力:「除了国考考上之外没有别的任何退路了……去年一直到今年上半年我甚至只参加大型考试,对国企和社工以及银行不屑一顾,直到八月份才开始努力,疯狂去参加考试,结果还是颗粒无收。就算是不太好的社工考试,在我们家这边,也非常卷,上回的进面平均分甚至高达74分(满分100,题型有单选,多选,主观,判断)。」
「桃乐丝」说对自己未来的人生感到很迷茫,但很想有份工作可以保底。
从个体选择角度,疫情叠加经济形势,年轻人越来越倾向于求稳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根据教育部数据,今年有457万人报考了全国研究生考试,报考人数比去年增加了80万。而前述报告中也提到一个现象,2022届已签约毕业生中,有18.2%流向国家机关、事业单位。
与之相对的是另两组数据。2022年,全国通过国家公务员资格审核的212.3万人,部分岗位成了名副其实的「万里挑一」;2021年报考教师资格证的人数也达到1144.2万,是5年前的4.4倍。其中800万报名者并非师范相关专业。
先后在百度、好未来等公司当产品经理的雯雯,尽管毕业3年了,还是能感受到这股「冲击波」。
她本科母校中国人民大学,每年都会邀请各行各业的往届毕业生代表,回校参与就业座谈会,给师弟师妹们提供一些就业指导。前两年,包括雯雯在内会有多个互联网公司的往届代表,但今年3月的座谈会,现场只她一个来自互联网行业,更多的是来自体制内。
她发现,师弟师妹们的问题也比较集中,主要是请教考编经验,比如怎么备考公务员,怎么成为选调生,怎么考老师?「前两年还有人问我怎么进百度,现在已经没有人问了。大家可能都不想进互联网大厂了?」
03 拒掉11-11-6大厂,逆流到教育行业
年轻人对大厂态度的转变,既有主观认知影响,也有现实制约。
今年以来,字节、腾讯、阿里等大公司纷纷收缩业务线。主观上,这届年轻人已经不愿意在996和内卷中耗费更多心力了。
比如拼多多HR的一个电话,曾把2023届本科毕业生胡语嘉彻底吓到了。「她上来直接就问,胡同学你能接受11-11-6工作制吗?感觉那个压力还是太大了。」他脑补了下自己上午11点上班,晚上11点下班,一周连上6天的画面,窒息感扑面袭来。
在通过了研发岗笔试、三轮技术面后,胡语嘉主动拒掉了这个offer。「我当然可以接受加班,但同时也希望能留出一些时间用以个人提升,以及平衡生活。」
北航电子信息专业2022届硕士于洋说,他的室友也曾放弃了拼多多的offer。当时HR开到总包70万元,据说已经达到公司上限,但11-11-6还是让人望而却步。室友同时也拒绝了字节跳动——在毕业生中以「无效内卷」出名的另一家大厂。
胡语嘉最后接受了看云控股的offer意向书。这家看似「新」的企业有着不一般的出身,是教育头部公司猿辅导在双减后多元化布局的产物。
比起互联网巨头,这届年轻人似乎更钟爱「行业头部」——规模适中、管理扁平化、加班不凶、年轻人有想法就支持去内部创业,且有更多机会接触核心业务、快速成长。
猿辅导资深HR杨丽深知这些「优势」的吸引力。「很多人在大厂可能拿到的就是一个螺丝钉的岗位。但在头部公司,每个人手里都会有比较核心的事情。比如我们公司在分配任务时,不太会让一部分人做核心,另一部分人做边缘工作,我们更希望每个人都比较优秀。」
这些正是吸引胡语嘉的地方。在他还只是个实习生的时候,就能深度参与产品线的基础架构迭代任务,从中快速学习和提升。而他敲下的代码,也成了底层技术架构的一部分。还有一点,加班不凶,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不过在「头部公司」里选择在线教育公司需要一定勇气。去年双减政策落地后,猿辅导、好未来、新东方等教培机构在兵荒马乱中都经历了大规模优化。去年秋招时也曾接到offer的于洋,后来被告知招聘暂停。今年1月从北航毕业后,他去了滴滴,工作地杭州,离安徽老家很近。
到今年5月,他突然接到猿辅导HR的电话,对方告诉他,如今成立了集团,多元化业务逐步上马,新业务机会很多,问他有没有兴趣考虑回流。
「搁去年下半年是真不敢接」,于洋跟猿辅导的技术主管聊过几轮技术,他在内心已经有了倾向。
不过跟他签约的主体已经从猿辅导更改为看云控股——一个看起来比较陌生的公司名字。原来在教育业务线调整的同时,各家在线教育公司纷纷开始探索新的方向,比如好未来做了教育出海,新东方走向直播带货,猿辅导在保留教育主业不变的前提下,小范围试水新领域,布局新消费、企业服务、数字出版。
今年8月,猿辅导在线教育公司悄悄升级为看云控股集团,原教育业务线仍保留「猿辅导」的品牌名称。不知道这一点是不是受了字节跳动的启发。当年升级为字节跳动后,「今日头条」降为产品线品牌名称,与抖音、西瓜、火山等同为一个序列。
更名背后或许意味着这些教育企业再次轻装上阵。像好未来、猿辅导今年重启校招和社招,后者一次拿出200个校招研发岗。胡语嘉听HR同事说,仅教育业务线今年已经解决了四五千人的就业。
有意思的是,脉脉上近期也出现程序员求职分析帖,「在好未来和猿辅导之间怎么选」,这或许是教育公司「回血」的一个信号。
新人胡语嘉在入职后,几个月内便成为公司内推榜排名第二的「名人」。经他内推的校招简历已经超过1000份。
他收到的简历当中,有清北、北邮、华中科大,甚至海归。还有一些同龄人来自字节、腾讯、OPPO,「他们在考虑从大厂跳到像我们这种工作氛围的一些公司。」
工作氛围正成为00后的求职风向标之一。山东某高校的本科生栗子说,她在毕业前拒了B站审核员的岗位,选择了比B站底薪低1000元的文员。理由是审核员每月都有通宵值班的排班,但她不想熬大夜。
你看,平衡正成为新的支点。
04 互联网HR眼中的秋招:无人抢跑
至于今年校招的整体形势,大概没有比企业HR洞察更彻底的人了。在互联网公司做了5年校招,HR蒋雨晴发现,今年秋招终于不用再「抢跑」。
往年,为了校招「掐尖儿」,大家的节奏都是七八月份锁定「提前批」,九十月发意向书,十一后陆续发出带薪资条件的offer。但今年到9月底为止,大家都没有大动静,发出意向书的企业比较少。
整体流程都在往后延。许多企业HR处于观望阶段,毕业生只能「泡池子」——这个「池子」指的是公司人才储备池。摆在这届毕业生面前的是两种状态:面试后迟迟等不来offer的,属于「池子深」的那种;面试后很快敲定offer的,是为「池子浅」。
「大家相信11月还能找到好苗子。」蒋雨晴说,这与前些年的情况迥然不同。
去年,大厂HR都还在一片火热的抢人阶段。一些「offer收割机」型的研发岗应届生,年薪可以高达七八十万元。而校招直接引领行业薪酬走向,如果校招平均薪资抬升,大致半年后,这种变化就会传导到公司内部的社招员工身上。
「但今年秋招时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不一定会拿到很好的机会。到明年春招需要继续战斗。」蒋雨晴提醒毕业生调整好心态,互联网招聘正在把整体节奏拉长。
不过她也发现,大家的应对比往年更为灵活。从本科升硕士、从硕士升博士类延缓就业的比例开始增大,「我们招聘的一个博士候选人,对方还在纠结究竟是到互联网公司上班,还是升学做博士后,做博士后年薪也能有40多万,而且明显更稳定。」
她所在公司还做过一个调研,发现北上广等一线城市在00后心里的位置有所下滑,很多新一线城市受到青睐。甚至有毕业生跟她在北京户口问题上谈条件:「如果拿户口有隐形限制条件,那我就不要了」。
在择业上,如果说80后不太热衷考公、部分人迷恋创业,00后的认知则有所改变——考公、升学也都是不错的路,也算多一个选择。
对于正在做求职准备的应届生,蒋雨晴的一个建议是,「当浪潮来临的时候,最好先抓住离自己最近的那块木板。」
(注:应受访者要求,杨诗雅、丁严、胡语嘉、于洋、杨丽、蒋雨晴为化名)
作者:孙静、实习生张雅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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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这届毕业生,主动「拉黑」内卷大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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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是大厂不爱招应届生了,都是网课选手
11-11好可怕,早上看似上班晚可是多出来的时间利用率跟晚上相比就低太多了一天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