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铜:如何打破知识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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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以为自己学了很多,但其实我们被我们已学的知识所束缚。

我在浙江大学心理系读了九年,其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堂课是大二的时候,有一位心理学教授,他一见到我们就说,他其实不懂心理学。当时在场的同学们都很诧异,感到不可思议,这句话一直埋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后来我读了心理学博士,学了很多心理学理论,看了很多心理学论文,才跟那位教授一样,感同身受,觉得自己不懂心理学。毕业后参加工作在解决现实中的很多难题时,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心理学。

心理学有一套自圆其说的语言系统,当它跟现实世界对接时,会有很多模糊的环节,会包含很多未知的东西。我开始怀疑,我真的懂心理学吗?我到底懂了多少心理学?

第二件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事情发生在博士毕业后。那时,我在华为的一个用户体验部门做用户研究,我其中的一项工作是和设计师讨论创新产品的概念设计,正在做的一个项目是华为的至真系统,它是模仿思科的网真系统来做的。

思科的网真系统是一个远程会议系统,远程开会的人在电视中的成像会跟现实中的人像呈1:1大小,且双方会有面对面眼神沟通,就像真的在一起开会一样,是个很棒的设计。

但是华为想打败思科,去创造一个更好的设计,所以我跟设计师们一起讨论,我们有没有可能去创造一个新的系统,打败现有的设计。

我查了很多资料、论文、专利,我跟设计师们不断碰撞出很多新想法,但真正阻碍我们的是,我们真的不知道这些创新的想法,在未来真实的市场竞争中,有多大的成功概率!

后来,我在做到一半时退出了这个项目,但这个经历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即便对这件事情我掌握了跟它有关的全部理论知识,但我仍不知道该怎么做。

让我印象特别深刻的第三件事并不是我自己亲身经历的,而是我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关于摩拜单车创始人胡玮炜创业的视频。

视频里说,摩拜单车诞生之前,胡玮炜参加了一个会议,她跟几个天使投资人和工业设计师聊天,一起讨论创业的点子,当时有人提出,能不能做一个共享的自行车,大家可以自由借、自由还。

这个点子刚出来时,大家都很兴奋,说这个想法太好了!但随着讨论的逐步深入,谈到很多具体的细节,就有很多人说,这个事情太难了,做不到。

特别是那些专业的工程师、设计师,有人说,这个车怎么防盗?城市那么大,我把这些车布点在什么地方?车坏了如何维修?专业评估时提出的了很多问题,大家觉得不好解决,事情不靠谱,他们便退出了这个项目。

只有胡玮炜一个人觉得这件事是可以做的,所以她成了摩拜单车的创始人。胡玮炜之是一名汽车行业的记者,她既不是设计师也不是工程师,但她直觉地认为这件事情是可以做的。

知识和经验是一个囚笼

研究了几十年心理学的教授说他不懂心理学,研读了9年心理学的我渐渐理解了教授的「不懂」。

针对项目搜集了大量知识,经过了大量研讨,反而不知道怎么继续怎么评估。

专业的工程师设计师对共享单车的错误判断,让他们错过了一次极佳的机会……

这些事实告诉我们,知识和经验可能是一个囚笼。你学得越多,你反而会越无知。

哲学家苏格拉底也说过: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的无知。我突然理解了这句话的内涵。

大多数人他不会认为自己一无所知,他看世界用的是一种叫“地心说”的方式。

每个人都掌握了极为有限的已知,再用这些极为有限的已知去看待这个世界,评判他人。

但这个评判很可能是错的,但是我们被自己有限的已知所局限,不知道它是错的,这其实是很可怕的。

我们如何来打破“地心说”的认知方式呢?

首先,我们得承认自己的无知。

一个真正知道自己无知的人,他才能看到一个广袤无际的未知世界。

一直困扰我的三个问题

这几年,我一直围绕着三个问题进行思考、学习和写作:

  • 最好的学习方法是什么?
  • 最好的思维方法是什么?
  • 最好的创新方法是什么?

从理论上讲,这三个问题都从属于心理学的范畴,是心理学的研究对象,所以一开始我想到的是,能不能从心理学浩如烟海的学术论文里去寻找答案。

我看了很多论文,但我发现,那些做科研的人也被局限,他们的研究方法、逻辑和思路实际上都非常固化。

在既有的一个囚笼里做事情,即使他们很聪明,很厉害,但他们未必能看到这个问题的全貌。于是我就想,还有什么方式、渠道可以让我更好地去解答这几个问题。

我尝试从源头思考这个问题,知识的全貌是什么?

我认为,知识可以分为理论知识实践知识

理论知识是我们绝大多数人从小接受的系统教育中学到的知识。

实践知识则是没有完全被记载在书本中,由大量的实践经验积累出来的知识。这些知识很重要、很有用,但在我们传统的教育之外,并不容易被找到,但它们却是回答那三个问题的关键。

所以,我的学习重心就放在了我该怎样去找到那些隐藏的、基于实践得到的知识?

有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位墨西哥建筑系的学生,他叫里卡多,他23岁的时候非常幸运地见到了当时德高望重的一位建筑设计大师,包豪斯学校的创始人格罗皮乌斯。

然后,这位里卡多就去问格罗皮乌斯,学好建筑的最好方法是什么?格罗皮乌斯的回答出人意料,他说,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可能多的去旅行。

这位年轻的建筑系学生听从了偶像的建议,真的就是到处去旅行了,最后他真的成了一位非常出色的建筑设计大师。

为什么学习建筑最好的方法是旅行?

我们可以想像一下,一个建筑系的学生,他如果光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课,通过一个固定的视角去了解建筑,了解到的建筑信息其实是非常小的一部分。

但旅行则不一样,到实地去看建筑,可以360°无死角的去观察,可以去感受建筑和当地的气候、文化如何巧妙融合,可以去抚摸每一块砖,测量每一个完美的细节。

格罗皮乌斯的一句话影响了这位墨西哥年轻人的一生,使他成为了一位建筑学的大师。而这些,是在一个理论体系之外,基于实践的一个重要的知识碎片。

所以,打破知识经验囚笼的另一个方法,是学习理论知识体系之外的重要实践知识。

一个人的价值及核心竞争力

但学习并不是我们的终极目的,我们终极目的是什么?是要把一件事情做好。一个人的价值及核心竞争力体现在他能不能把一件事情做好。

知识是我们做事需要使用的中介、工具和素材。

那我们怎么样利用知识去把一件事情做好呢?

第一个方法是迁移。以摩拜为例,摩拜刚开始做的时候,追求的是更多的人使用,尽可能少的维修。

胡玮炜想,传统的自行车链条设计很容易坏,她就把汽车的设计迁移到自行车里,彻底将链条拿掉,变成一种轴传动的幅轮毂,不充气、实心的,跟汽车轮胎一样,这样的做法在自行车里是一个完全颠覆式的创新。

这个创新的好处是,它能够做到免维护,这就是知识迁移的作用。

在这个例子里面,我们要注意的是,胡玮炜虽然不是一个专业的工程师,但却运用了很多汽车方面的专业知识,将自行车轮胎做了创新。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当我们要解决一个难题时,我们往往受限于原有的思考框架,如果你可以把原来那个框架完全打破,你就能把难题给解决。

第二个方法是调参。调参跟数据分析很像,就是调取做事过程中一系列中的参数,从中找到最佳策略。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你知道怎么做面包吗?这个问题看起来很简单,你搜索一下,几分钟你就能知道怎么做一个面包。

但是如果我换一个问题,问你知道怎么样做一款世界上最好吃的面包吗?你可能就不知道了。

做一款世界上最好吃的面包,最关键就是参数。

做面包的过程中有一系列的参数,比如说面粉、水、酵母的配比,所选的面粉,烤箱的温度,发酵的时间,你只有把这一系列参数调到最优,你才可能做出最好吃的面包,而这一系列最优的参数没有人能告诉你,唯一的方法就是进行大量的实验。

通过大量的实验去反复地调参,最后找到一个最优参数,最终知道做出世界上最好吃的面包的参数是什么。

第三个方法就是积木化。我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以后的知识是一个积木化、解耦合、扁平化、可自由拼搭的。

什么意思?什么叫扁平化?什么叫解耦合?在我们传统的教育体系里,知识阶梯式的,你必须先学完这个概念,才能学下一个概念。

但是现在,知识是积木化的。我们学这个知识,可以把前置知识扔掉,就直接去学另一块“知识积木”。我们不必每一种知识都进行系统化的学习,而是学习知识块,然后随意组合,找到做事的最佳方法。

这时候你也许会问,积木化的学习难道不会让知识体系杂乱无章么?

未来学习者的知识体系

不,我们别忘了我们讨论的前提,在学校知识积木前,我们每个人都接受了很多年的系统的学习,就像盖房子一样,我们已经具备了地基。

在我看来,未来学习者的知识体系会有以下特点:

第一,标准的知识系统将不复存在,一个追求精进的人的知识系统必定是寻求差异性。

传统教育中一个班级里的学生的知识系统是雷同的,但脱离教育体系后,个体的学习是非常个性化的,差异化会越来越明显。

每一个人的知识体系应该都是不一样的,而且你的不一样程度越高,你的竞争力就越强。

第二,理论和实践的界限将变得模糊。几十年前理论和实践是分开的,但现在的趋势说,我们今天学了一个理论,明天就拿去用,在学和用的过程中形成一个循环,再反复去迭代。

所以,理论知识和实践知识的边界也变得模糊了,如果你的理论和实践循环在非常快速地迭代,那你肯定也会越来越强。

第三,学科的界限不复存在。在以前,一个知识属于什么学科它是非常明确的,但在今天,一个知识属于什么学科,它是不明确的。商业上的很多问题,会同时涉及到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美学等各种学科。

知识就是在不断的交叉,不断的组合,然后再不断的分化。

这是一个终身学习的时代,我们需要承认自己的无知,然后拥抱广阔无垠的未知世界。我们在学习理论知识的同时绝不能忽略重要的隐藏在各种场景下的实践知识。

我们应该学会迁移、调参、积木化的方法,运用知识来解决问题,把事情做好。同时,跨学科、跨领域的学习才能更好的构建面向未来的知识体系。

 

作者:采铜

来源:微信公众号:混沌大学北京分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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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来自PEXELS,基于CC0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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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作者的观点深有同感,我第一次认识到知识的负面作用是在大学时读到一本书《反脆弱》,这本书给我带来很多认知上的改变,作者的某些观点在里面有很深刻和系统的讲解。目前我正在读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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